张爱玲笔下的“上海书写”

(整期优先)网络出版时间:2019-09-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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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爱玲笔下的“上海书写”

左国如

(黑龙江大学,黑龙江哈尔滨150080)

摘要:张爱玲作为上海书写的女性代表人物,由于所处时期以及个人经历的特殊性,使得她笔下的上海书写呈现出独特的特点。在沦陷时期,上海是张爱玲笔下的梦境之都,凄楚悲凉的人生悲剧之感久久不能散去,他们的心灵是病态的、扭曲的。

关键词:张爱玲;上海书写;女性

1.何谓“上海书写”

有“东方巴黎”之称的上海,简称“沪”,大约早在六千多年前西部已形成陆地,而东部陆地也在两千多年前形成。其实,相较于中国内陆城市的形成,上海的形成并不算历史悠久,可上海也有自身所得天独厚的优势。上海位于中国东部沿海,内有长江贯通,有着发达的海运交通,为早期城市的发展提供契机。在经济方面,即使是在鸦片战争后,全国经济萧条,上海依旧是最早对外开放口岸之一,其经济的发展引领着中国绝大多数城市。直至改革开放后,上海更是迅速成长为商业化大都市,成为中国的经济中心。无论是历史的繁华,还是现代的发达,上海都位列其中。在文化方面,上海由于特殊的地域优势,其西方文化传入较早,冲击传统文化的同时也增加了东西方文化的融合,又由于抗战时期各个租界的存在,使上海文化呈现出多元开放的格局。正是这样的地理位置、经济发展、文化格局的复杂环境,使得上海具有其他城市所不具备的现代独特性。中国的现代化首先萌发于上海,并由上海向中国内陆辐射。而论及文学,往往是既源于生活又高于生活,上海的现代独特性为知识分子的创作提供了生存处境与发展空间,他们由此展开了对于上海的记录、回忆、想象,并逐渐形成一种风格化的“上海书写”。

关于上海的书写,其实早在晚清小说《孽海花》、《九尾鱼》、《海上花列传》等作品中就有描写,之后有矛盾的《子夜》、穆时英《上海的狐步舞》及张爱玲一系列关于上海等作品问世,再后来又有王安忆等人关于上海日常生活的回忆,以及90年代卫慧、绵绵等作家描写的物欲化上海。正是由于作家们对于上海的叙述,使上海在文学中具有了更为突出的地位。于是,刘俊针对作家们笔下的上海,在《论二十世纪中国文学中的上海书写》中首次提出“上海书写”这一概念:“所谓上海书写,是以上海为表现背景,展示二十世纪中国人在上海这样一个现代化大都市中的生活习俗、情感方式、价值判断和生存状态,以及书写着本身在这种书写过程中所体现的对上海的认识、期待、回忆和想象。”由此可见,“上海书写”不仅仅是简单的以上海为背景的取材,更为重要的是在这个背景下,融入了作家自己对所处时代、社会、人生等自身的感受与经历,这也就使得“上海书写”有了更为深刻的内涵与价值。

论及二十世纪的“上海书写”则以女性写作最为代表。由于30、40年代战争的硝烟使得更多担负社会责任的男性作家投身于抗战,以笔为刀刺入敌人胸膛,因而更多的转向对政治与战争的描写。而在战争中顽强生存下来的便是女性意识的崛起,上海书写也更具有一种阴性之美。在女性作家中,张爱玲的上海书写具有代表性作用。张爱玲以一位独特女性的视角,展开了关于上海故事的叙述,描写了她笔下的女性及其异变。

2.张爱玲笔下的沦陷时期

真正的上海女性书写出现在30、40年代的抗日战争时期。1941年太平洋战争爆发,这意味着上海租界作家们创作“孤岛文学”的时代结束,共同纳入到沦陷区文学的轨道中。在这一时期,张爱玲是其中的代表作家。

其父亲作为纨绔的遗少子弟,身上残留着浓厚的封建意识,而母亲却是崇尚西洋文明的新式女性,在这种矛盾的环境中成长起来的张爱玲,小小年纪就意识到这种旧式大家庭与上海快速发展的大都市之间存在的巨大差距,并且她也深刻地认识在大时代的不断变迁下,这种旧式家庭难逃灭亡的悲惨命运,从中感叹在时代变迁和战争中无力把握的人生。她通过对旧式大家庭的描写,来揭示那个时代的黑暗,同时也刻画出黑暗社会中人身心遭受到的创伤与扭曲。每个人都企图拥有自己的美好人生,却又都不得不屈服于社会;每个人都渴望努力生存,改变现状却又总是陷入无可奈何的泥沼。《金锁记》中,曹七巧用自己的青春换取来荣华富贵,嫁给患有骨痨的姜家二少爷。虽然拥有了金钱,但她也为自己戴上了金枷,失去了一个芳华女子本应拥有的快乐生活。然而当她的情欲得不到满足,心灵日渐扭曲,她又亲手毁掉了儿女的人生。七巧不动声色的向追求女儿的男人说出女儿吸食鸦片的时候,这正反应了在日益都市化的旧家庭中女性的悲哀,同时也是对悲哀背后人格破碎、心理扭曲的展示,然而这样的展示却是这个时期再普通不过的一幕。张爱玲用她那犀利而独特的眼光观察到了:随着工商业的发展,现代都市的生活方式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然而处于新旧交替的人民在思想观念、习惯上却依旧是传统的。在《倾城之恋》中,白流苏被休之后受到了来自家人的冷言冷语,这无疑使得最后的避风港也吹着令人心寒的风。甚至在最后成全范柳原和白流苏爱情的,与其说是爱情之花的自然结果,倒不如说是城市的沦陷为他们的爱情提供了契机。在张爱玲的每一部作品中都流露出她对于这个时期的失望与凄楚。即使是范柳原与白流苏最终在一起,可是也非获得了爱情。

在沦陷区时期,众多作家都在谈论战争、政治时,张爱玲以其特有的眼光,着眼于都市男女,不论及革命,也不谈论英雄,仅仅通过市井生活来阐释平凡都市男女的上海生活。在她的眼中,沦陷区的上海是一个背景,一种底色,而真正活跃在背景之上,具有彩色画面的是都市男女生活背后所蕴含的中国旧式封建心灵的文化错位,从而揭示出一个上海普通人琐屑而又无可奈何的人生,这正是这个特殊时代所赋予的,这也正反映出张爱玲笔下独特的“上海书写”,既是最贴近市民生活的通俗文学,又是具有现代意识的先锋文学。

3.张爱玲的都市叙述——凄楚悲凉的梦境

张爱玲的上海书写总有一种凄楚悲凉之感,这或许与从小的生长环境有很大的关系。早年从父亲及家庭中便看到封建大家庭的腐朽与破败,后来与胡兰成婚姻的失败,更使得张爱玲从骨子里透露出一种凄楚与悲凉,她的生平使她始终不能够摆脱这个苍凉的时代所带来的凄楚之感,在她笔下几乎所有的文本都不是圆满的大结局。《倾城之恋》中白流苏离婚后,钱被哥哥嫂子骗光,家人的冷言冷语也丝毫没有使她感受到来自家的温暖;《金锁记》中曹七巧为了金钱给自己戴枷锁,心灵的扭曲使她在对待自己的儿女也没有半分关爱。长安因母亲不动声色的言语失去了自己的婚姻,追求幸福的权利;《半生缘》中努力挣扎于社会的顾曼桢因姐姐的陷害失去了自己一生的幸福,而姐姐也是一个悲凉之人,为家庭的过活,放弃爱情沦为妓女,却遭到世人的鄙弃。

在张爱玲的文本中,远离了战争,逃避掉政治,立足于日常生活的琐碎之中,企图通过她所塑造的女性人物形象以及她们的遭遇来展现她的都市叙述。张爱玲运用冷静从容的笔法塑造着人物,站在女性的角度,用一种鸟瞰式的冷酷笔触带读者走进自己构造的梦境,同时又将自己对时代的内心焦灼投射到梦境中,从而营造出一种凄楚悲凉之感。在她的笔下,这些女性大多深深地陷落在中国传统的封建意识形态之中,她们卑微可怜而又平凡庸俗,在爬满跳蚤的生命中顽强而热闹的活着,无论是她们的爱情还是婚姻,最终都完结在凄楚悲凉的结局中,无法逃脱,任她们如何挣扎,却仍然逃脱不了命运的束缚,世俗环境的囚禁。这正是张爱玲通过作品所展现上海书写,现代文明与腐朽人性的凄楚悲凉,挣扎却又无可奈何,似梦却又真实。她将“完美”撕裂开来,富贵的曹七巧有着她的凄清哀婉;坚强的曼桢有着她的悲凉可怜……在她们身上都可以看到一种动人心魄的艺术感染力。论及张爱玲作品中对于人性与时代交错的探讨,“凄楚悲凉”都是不可忽视的基调。

4.张爱玲笔下女性形象的异变——病态人生

张爱玲笔下的女性多是病态的人,她们在社会的摧残下,人格与心灵被严重扭曲,是一群残缺的可怜人。她们在生活中所遭受到了困窘不安,既感到身体的疲乏,又在心灵中感到厌倦,可是却又因无法改变现状而无可奈何,她们在社会中遭受着非人的身体与心灵的双重扭曲。张爱玲以一个女性的独特视角,运用细致的笔法,展现出这些女性的弱点与悲哀,表现出这些女性的生存状态以及情感心理,在她笔下塑造的这一批性格迥异的女性形象,既抒写出了深刻的悲剧社会、又饱含着悲剧社会中的生命之痛。

张爱玲笔下病态女性有像《金锁记》曹七巧、《倾城之恋》白流苏之母等母亲式的自私冷酷女性,她们大多是生活在旧中国的女人,不是对沉重的社会发起反抗,反而在大环境的压抑中,心灵日渐扭曲,并将自己的不幸延续到下一代人的命运中。为金钱牺牲幸福的曹七巧也断送了女儿长安上学和追求幸福婚姻的权利;白流苏之母在白流苏被休后,给予的不是一个母亲的温暖,而是钱财的欺诈,言语的冷讽。也有像《红玫瑰与白玫瑰》孟烟鹂、《半生缘》曼璐等因婚姻悲剧的旧式女性,传统女性孟烟鹂因丈夫的冷淡,无法深忍受对自己的忽视与不屑,打破传统中对女性的束缚,与其貌不扬的裁缝有染,自甘堕落;在曼璐与祝鸿才的婚姻中,早年的舞女经历,以及不能生育的缺陷,使曼璐对于来之不易的家格外珍惜,尽管作为商人的祝鸿才依旧花天酒地,可为了维持家的完整甚至不惜牺牲妹妹一生的幸福。还有像《半生缘》顾曼桢、《多少恨》虞家茵等善良却命运多舛的女性,她们坚强独立,可也终抵不过命运的无奈。善良的曼桢因姐姐设计失去唯一珍视的爱人世钧,多年后的相遇也只能感叹命运捉弄;虞家茵爱着夏宗豫,可也不得不拒绝他,远走他乡,此生不复相见。

张爱玲对于她笔下女性的病态人生,有着矛盾的感情。首先她同情,甚至可怜她们的遭遇。这些女性的病态并非与生俱来,而是在社会的逼迫下逐渐形成,她们找不到可以依赖的人,无法依附家庭,努力挣扎于社会,企图可以生存下去,可是她们又无法摆脱依附男人的命运,出于对世态与生计的无可奈何,苟延残喘于社会中,可是就是她们苦苦挣扎的生存,社会也无法容纳她们。同时也憎恨她们的软弱与屈服,甚至抨击悲剧命运的代代相袭。正如《金锁记》中在结束时写道:“三十年前的月亮早已沉了下去,三十年前的人也死了,然而三十年前的故事还没完——完不了。”张爱玲用独特的笔法,凄楚的展现曹七巧并非一人,而是整个时代下的一群人,长白、长安的遭遇也不是他们的遭遇,而是整个社会的产物。曹七巧可以死去,长白、长安也会变老,可是这样悲凉凄楚的病态人生却不会就此结束,会在黑暗的社会中得以延续,甚至变本加厉。这种带有对现代都市生活悲剧意味的思考,她们凄楚悲凉的病态人生与特定的历史时代有着极大的关系。张爱玲通过这个黑暗封建社会展现了他们普遍的病态人生,生活于水火既挣扎其中又将健康心灵扯入其中,于是这样病态的女性延绵不绝。

5.结语

总的来说,张爱玲笔下的上海是封闭的,沦陷的,描写的也大多是在中国封闭旧式家庭中病态女性的遭遇,通过她们的人生境遇来反映封建传统的衰亡。张爱玲通过对病态女性的复杂心情,表现出自己对人生的回望及对所处时代的悲哀,所感正如鲁迅所言“哀其不幸,怒其不争”,正体现了一位女性在国难时期的男子气概。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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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刘俊.论中国文学史中的“上海书写”[J].文学评论,2000(3).

[3]邓寒梅.都市故事的女性叙说[J].湖南师范大学.2003.(4)

[4]吴梦雅.一个逐渐融入上海的书写者——非张爱玲传入谱系中的王安忆[J].苏州大学.2013.(3).

作者简介:左国如(1994.02—),女,河北省张家口人,哈尔滨市南岗区黑龙江大学,中国现当代文学专业2018级,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20世纪文学思潮与诗学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