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间批评视角下的《阿拉比》

(整期优先)网络出版时间:2024-04-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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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间批评视角下的《阿拉比》

张子怡

河南大学外语学院  475001

摘要:詹姆斯•乔伊斯是 20 世纪伟大的现代主义作家之一,都柏林是其作品永恒的主题空间批评关注空间的社会文化等属性,文本中的空间是一种蕴含多维意义的指涉系统。乔伊斯在其短篇小说《阿拉比》中分别从景观空间、精神空间和社会空间三方面分析《阿拉比》中瘫痪的都柏林。景观空间反映出都柏林社会的沉闷压抑、毫无生气、令人窒息;精神空间折射出主人公压抑的心情;社会空间则反映了整个都柏林的社会现状。纵然当时的都柏林城市衰败,人们精神萎靡,但从文中小男孩身上,我们仿佛看到了都柏林重建的渺茫希望。

关键词:空间叙事理论;景观空间;精神空间;社会空间;《阿拉比》

一、引言

詹姆斯·奥古斯丁·阿洛伊修斯·乔伊斯(James Augustine Aloysius Joyce,1882年2月2日-1941年1月13日),爱尔兰作家和诗人,20世纪最重要的作家之一,后现代文学的奠基者之一,其作品及“意识流”思想对世界文坛影响巨大。代表作包括短篇小说集《都柏林人》(1914)、长篇小说《一个青年艺术家的画像》(1916)、《尤利西斯》(1922)以及《芬尼根的苏醒》(1939)。

尽管乔伊斯一生大部分时光都远离故土爱尔兰,但早年在祖国的生活经历却对他的创作产生了深远的影响。他的大部分作品都以爱尔兰为背景和主题。他所创作的小说大多根植于他早年在都柏林的生活,包括他的家庭、朋友、敌人、中学和大学的岁月。乔伊斯是用英文写作的现代主义作家中将国际化因素和乡土化情节结合最好的人。

《都柏林人》是詹姆斯•乔伊斯早年的代表作品。该书1914年出版,置景于二三十年代的都柏林,截取中下层人民的横截面,一个片刻一群人,十五个故事汇集起来,宛若一幅印象主义的绘画,笔触简练,错落成篇,浮现出苍凉世态。相比于乔伊斯的其他作品,1914年,《都柏林人》出版之后,并没有引起学术界强烈的反响。在经历了漫长的等待之后,自上世纪 50 年代中期,这部小说才开始真正吸引学者们研究的目光。(李蓝玉 2014:167)虽漂泊他乡,但乔伊斯深知,“这座城市在宗教、殖民统治和浪漫的民族主义方面已经变得僵硬和瘫痪。”(吴庆军 2012:144)乔伊斯把对故乡的情感都融入了了自己的作品中,他的四部小说都有一个共同的主题就是描写了 20 世纪初爱尔兰城市的颓废以及人民精神生活的空虚,《都柏林人》也不例外。它由十五个小故事组成,从各个方面反映了当时瘫痪的都柏林。《阿拉比》是第三篇,讲述了一个小男孩去集市的故事。本文从空间理论角度来分析《阿拉比》,从景观、精神、社会三个层面分析都柏林人的瘫痪。

空间叙事理论研究正式始于约瑟夫•弗兰克发表的《现代小说中的空间形式》一文。他认为现代小说具有打破时间与因果顺序的空间特征。他在文中分析的《包法利夫人》对后续的空间叙事研究起到了不可磨灭的引导作用。(王安 2008:142)随后,梅洛•庞蒂的《知觉现象学》,亨利•列斐伏尔的《空间的生产》,福柯的《论其他空间》都对空间叙事理论的发展起到了重大作用。福柯将权力与空间联系起来,认为在空间中个人能被重构成一个全新的个体。列斐伏尔则将空间看成是一个动态的生产过程,认为空间是资本主义统治的一种手段和工具。这些理论对20 世纪空间理论的发展起到了开拓性的作用。加布里尔•佐伦在《走向叙事空间理论》中将叙事空间划分成三个层次,即地志空间、时空空间、文本空间,这将空间理论的运用提升到了一个新高度。此外,以戴维•哈维、爱德华•索亚为代表的一些地理学家通过对与空间相关的一些社会问题的探讨,直接导致了批判理论的地理学转向。(龙迪勇 2008:64)本文将采用加布里尔•佐伦、爱德华•索亚还有列斐伏尔等人的观点,从景观空间、精神空间、社会空间三方面来分析《阿拉比》中瘫痪的城市。

二、景观空间:瘫痪的中心

景观常常以地域、场景、建筑等形式出现在文本中。乔伊斯为了揭示现代社会“瘫痪”的特征,巧妙地运用了都柏林的各种景观。这些景观空间主要包括都柏林的街道、建筑、教堂以及自然景观等。在都柏林,街道是泥泞的,胡同是死胡同,房子是阴沉的,庭院是压抑的,自然景观是迷茫的。乔伊斯笔下的城市景观环境展现出一种压抑和荒芜的文化特征。

《阿拉比》开篇写到:“北利奇蒙特街的一头是堵死的,除了基督教兄弟学校的学生放学那段时间外,平时街上都很清静。街的尽头是座无人居住的两层楼房,它同相邻的房子隔开,坐落在一块方地上。街上别的房子仿佛自以为住着体面的人家,都沉着褐色的脸相互对峙着。”(乔伊斯 1996:126)

接着,乔伊斯描写了牧师房客。牧师早已过世,在他散发着霉味的房间里,我们发现牧师生前好似并没有专心传教,而是在看着《维多克回忆录》。牧师的虔诚之心都已受污染。黄色的书页也昭示了宗教的落败,因为黄色在西方宗教中暗示着地狱烈火的颜色。(吴庆军 2010:145)房子后面荒芜的花园里,还有一颗苹果树,这让人想到伊甸园。苹果树是智慧的象征,而此时的苹果树却无人照看,这暗示了当时的人们都生活在无知中,不思进取。

文章的用词看似很平淡,实则含有深意。作者用“释放”来表示学生放学,这一短语更多地让人联想起监狱释放犯人的情景,暗示了天主教令人压抑的气氛,它像牢笼一样将人们困在其中。而其他词例如“堵死”、“清净”则描述了一个封闭的环境和狭窄的世界,同时它们也让人联想到一群虚伪、保守、恪守基督教义的居民。

在这条街上,房屋沉下“褐色的脸”,有“黑暗泥泞的巷子”、“幽暗阴湿的花园”和“满是马粪味的马厩”。孩子们没有丰富的精神生活,整日只是在昏暗的街道上、污浊的马厩里玩耍,虚掷光阴。与小说人物、情节形成一个整体的空间象征系统,它象征着“冷若冰霜的人际关系”、“僵死的爱尔兰社会和精神上的死亡”(李维屏 2000:18)揭示了都柏林社会的沉闷压抑。生活单调乏味,使得整个社会犹如一潭死水,令人窒息。透过乔伊斯对都柏林的景观空间描写,我们不仅能感受到这座城市的荒凉,更能从中体会到当时都柏林人信仰的缺失,精神的堕落。瘫痪的城市让人们失去生的希望,而堕落的人民则让这座城市更加的颓败。

三、精神空间:黑与白的交织

“空间既被视为具体的物质形式,可以被标示、被分析、被解释,同时又是精神的建构,是关于空间及其生活意义表征的观念形态。”(索亚 2005:11)文学是探讨人性的学科,即使在空间叙事中,也不能忽略对人类内心世界的探索。人类心理空间的建构一方面是地志空间建构的延续,另一方面人类的行为、语言、信念也为人类塑造了一个更广袤的生存场所。在《阿拉比》中,人物心理空间的建构主要集中在小男孩身上,他为自己建构的心理空间让他与旁人迥然不同。

一开始,小男孩与其他孩子一样,喜欢在黑暗中玩耍,可是当曼根的姐姐出现时,我们就会看到光亮。他能看到她清晰的身影,嫩白的脖子,雪白的衣裙。曼根姐姐就如同一束亮光照在小男孩头上,驱散他内心的黑暗,将他与世人分隔开来。每天早上,小男孩都会趴在窗边等着曼根姐姐的出现,这时的他还处在黑暗之中,可是他是多么希望见到光亮啊,因此,他对曼根姐姐的爱意又多了几分。他将百叶窗抬起一英尺,在这一英尺的微弱光亮中他开始变得不同。曼根的姐姐在文中不再是爱情的象征,她更是信仰的代名词。对于小男孩来讲,她的名字不再是普通的名词,而是“summon”。在英语中,“summon”是一个宗教意味强烈的单词,这更加暗示了小男孩对曼根姐姐的爱慕不单单是对爱情的渴望,更是一种对光明、对信仰、对未来的追求。

曼根的姐姐将这座城市划分成白与黑的对比,只可惜此时只有小男孩的心灵是被照亮的,而其他人还生活在黑暗无知中。其次,还能体现小男孩心理建构的一处情节就是当他周末陪姑妈去市场的时候,穿梭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他只感觉“自己捧着圣杯,在一群敌人中安然通过。”(26)小男孩将周遭的醉汉,讨价的妇女,吆喝的伙计,街头的卖唱者看作他的敌人。此时,他深刻体会到了自己与其他人的不同,他是手捧圣杯,追寻信仰的少年,而其他人仍然还只是一群游走在混沌之中的无知者。白与黑的空间再次被割离,光明已经驱散了小男孩心理空间的黑暗,他早已与周围浑浑噩噩之人不同,只希望手中的圣杯能指引他走向黎明,最终照亮所有人的心灵。

四、社会空间:瘫痪的躯壳

“社会空间”这一概念是由列斐伏尔在其著作 《空间的生产》中提出。他将社会空间划分成三个小时刻,即空间表征、表征空间、空间实践,构成了“空间三一论”。空间表征主要指构想的空间,是由规划师、建筑师和政府官员构想出来的;表征空间是生活的空间,是象征和意象的空间,常常与艺术家和作家的创作相关;空间实践是观察到的空间,指人们在社会空间中的日常活动。虽三个时刻各有概念,但也相互关联。对于列斐伏尔来说,空间从来都不是一个静态的东西,而是一个动态的实践过程,一个新社会关系的建构过程。

社会空间不仅包括人们的活动场所,而且更包括人物在社交场合交流中所体现行为方式和结果等。它生产社会也反映社会, 因此,社会空间有时会体现为一种思想同另一种思想的交锋、一个群体对另一个群体的压迫与反抗。这些都是小说中社会空间的重要组成部分。乔伊斯小说中的社会空间主要构建在都柏林社会交往场所的内部空间,包括酒吧、餐馆、报社、教堂、图书馆等。小说中的社会空间为小说情节提供了发展的广度。这些空间大多伴随着人物在社会行为中的思想压抑、精神异化等特征,弥漫着一种荒诞和虚无的空间氛围。

20 世纪初的爱尔兰还处在大英帝国的殖民统治中,教会已不再是人们的精神避难所,而变成了殖民统治的帮凶。生活在这样的环境中,人们精神的堕落是必然的结果。小男孩的梦想之地阿拉比就是当时“空间表征”的重现。如前面所述,曼根的姐姐对于小男孩来讲是光亮的象征,是信仰的追求,而阿拉比又是他想去的地方,所以对于小男孩来讲,集市之行意义非同小可。他想象那里一定是个热闹光鲜的场所,人们神采奕奕,精神饱满。可是当他到达那之后,才发现“差不多所有的货摊都已关闭,大厅的一半都是黑乎乎的。”(30)整个集市只有寂静之感,静的小男孩都能听清商人数钱时硬币掉落的声音。当小男孩走到一处货摊时,老板娘正在和两位男性调情,并谈论着毫无意义的话题。小男孩没有受到老板娘热情的招呼,在客套地询问客人后,老板娘就又继续和两位男士挑逗开来。小男孩看到这一幕明白这根本就不是他心中“神圣”的阿拉比,这里的人也同样空虚无知。随着一声吆喝,整个大厅全黑了,黑暗中,小男孩双眼终于燃烧起了愤怒。这愤怒是失望,是抱怨,是无奈。

小男孩去阿拉比的过程几经波折,他的“空间实践”也让我们再次感受到了当时都柏林人的堕落。当小男孩有了要去阿拉比集市的愿望后,第一件想到的事就是告诉姑父。可是当小男孩提出要求的时候,姑父正忙于寻找自己的帽刷子,根本就没专心听小男孩说话,只是条件反射地回答道,“去吧,孩子,我知道了。”(28)小男孩提出要去集市的要求时,姑父只是在关心自己的仪表,根本就没想到要关心小男孩他为什么去集市,怎么去,安全与否等问题。长辈对晚辈没有照顾,亲人之间缺乏关心,由此可以推断当时都柏林人是多么冰冷地生活在这个世界,人与人之间没有基本的温暖。他们失去宗教信仰,没有精神追求,人与人之间也是冷漠相待,毫无感情,由此可想当时的都柏林是多么的衰落与萧条。

五、结论

乔伊斯在短篇小说《阿拉比》中分别描述了景观空间、精神空间及社会空间三个方面。乔伊斯在创作中,将人物、自然、思想融入到空间中,同时,自然景观空间也被融入了文化和宗教的色彩,进一步揭示都柏林的精神特征;精神空间中思想的异化折射出一个自我怀疑、丧失坚实心理结构的自我;社会空间构建出一个精神迷茫的都柏林,揭示了精神空间背后蕴含的精神瘫痪。

都柏林是乔伊斯作品永恒的主旋律,他不止一次地强调,“我之所以选择都柏林为背景,是因为我觉得这座城市是瘫痪的中心。”(吴庆军 2010:146)通过空间叙事理论的应用,我们看到了《阿拉比》中所展现的瘫痪的都柏林。它的街道、居所萧条落败;人们生活在黑暗中,精神萎靡,信仰丢失,找不到生活的方向;人与人之间是那么的冷漠,没有感情纽带。只有小男孩,给了我们一丝希望。他寻找光明,渴望未来,他是都柏林最后的救赎,透过他我们仿佛看到了都柏林重生的希望,虽然这仅仅是一个渺茫的希望。

参考文献

[1] 爱德华•索亚,著.第三空间—去往洛杉矶和其他真实和想象地方的旅程[M].陆扬,译.上海:上海教育出版社,2005.

[2] 龙迪勇. 空间问题的凸显与空间叙事学的兴起[J]. 上海师范大学学报, 2008, (6): 64-71.

[3] 李蓝玉. 西方《都柏林人》研究概观[J]. 外国文学研究, 2014, (5): 167-172.

[4] 李维屏.乔伊斯的美学思想和小说艺术[M]. 上海:上海外语教育出版社,2000:18.

[5] 王 安. 论空间叙事学的发展[J]. 社会科学家, 2008, (1): 142-149.

[6] 吴庆军.英国现代主义小说的空间解读[J]. 外国文学, 2010, (5): 143-160.

[7] 詹姆斯·乔伊斯.都柏林人[M].南京:译林出版社, 1996.